斗拱与彩画,分别是中国木构建筑最为重要的结构部件和装饰手法。在中国古代建筑史的一般性叙述中,斗拱的结构性逐渐让位于装饰功能,同时,建筑彩画也历经了从庄重简朴到华丽繁复的过程,两种趋势相结合,使得斗拱彩画成为古建技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,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们对古代建筑的第一印象。
古建彩画的装饰母题主要来源于秦汉以来形成的本土装饰艺术传统,以及魏晋南北朝时期,随着佛教传播和民族融合而引入的装饰元素。由于早期木构建筑的结构、形体相对质朴,所以彩画基本也呈现简洁素雅的艺术风格,但文献记载和历史遗存较少,仅能通过同时期器物、石窟寺的装饰纹样来推测,难以得知整体艺术风貌,技术做法更无法追溯。封建社会中后期,木构建筑体系日臻成熟,社会经济文化也取得极大发展,彩画艺术迎来历史最高峰,产生了古代建筑最为重要的两部文献《营造法式》和《工部工程做法》,分别记录了宋、清两代官式建筑彩画的工艺做法,包括斗拱彩画,这是最能代表中国古建彩画发展的两个时代。除官式建筑之外,各地产生了类型繁多的地方古建彩画,与各地文化传统和自然环境相适应,具有官式建筑所缺少的生活气息和民俗韵味,尤以山西、江苏、安徽、福建、云南等地为代表。古建彩画始终与古代木构建筑技术的演变相适应,为了提升工程进度,彩画写生题材和装饰图案以便于程式化作业,不断强调重点装饰区域,使得多数图案集中于外檐、天花等易于观赏的部位。同时,一些新的彩画类型也不断产生。
宋代是中国封建社会经济和文化全面兴盛的时期,美术以精致典雅的“院体画”著称于世,同时建筑工程技术和管理体系的高度发达,催生了《营造法式》这样百科全书式的经典之作。中国木构建筑的主要技术特征虽早有源流,但多数都是首次在该文献中得到详实的记载,其中,彩画图录样式繁多,在全书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。宋式彩画的装饰母题主要有三种来源:木构件的图案化、织物图案、传统造型与装饰艺术,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早期的建筑装饰手法和惯用主题。后世彩画的基本技术规制在《营造法式》中已经完全确立,如枋心式构图、叠晕手法、青绿主色调、贴金工艺、等级制度等。
清式斗拱体量较小,构件表面积减少,因此彩画装饰重点及等级差别主要体现在檩、垫板、枋,俗称“檩三件”,三组构件上下叠加,形成面积较大并有所区别的装饰区域,成为识别彩画种类的关键。清式斗拱彩画分五种:混金、金琢墨、平金、墨线、黄线,除混金斗拱彩画为全部贴金外,其余四种普遍采用青绿两色,有固定的配色规则:整攒斗拱之内,将构件进行分类,升和斗为一类,昂和翘为一类,两类分别使用青绿装饰;整间斗拱之内,若柱头科的升斗为绿,昂翘为青,则相邻一攒斗拱的升斗为青,昂翘为绿,以此类推,青绿相间,统一又有区别,形成斗拱彩画的基本色调。此四种彩画的区别主要在构件边框的描绘:金琢墨彩画边框沥粉贴金,饰白色内框;平金彩画边框无沥粉;墨线彩画边框为黑色;黄线彩画边框为黄色,四种彩画做法渐简,等级随之降低。此外,斗拱地仗工艺多采用单皮灰做法。斗拱之上的枋类构件也存在与斗拱构件类似的青绿相间配色方式。斗拱之间的垫拱板一般以红色刷饰,按照等级不同,边缘有相应做法,中心部位有坐龙、升凤、夔龙、夔凤、三宝珠火焰、西番莲、灵芝、菱花、梵文等图案。由于种类数量不同,斗拱和“檩三件”彩画之间没有严格的对应关系,只能靠材料和工艺的相似性,大致体现等级对应。清式彩画以清代皇家宫殿、园林、坛庙、陵寝为主要代表,分布于北京、河北、辽宁等地,不仅能够清晰展现彩画历史演进序列,还能体现针对不同建筑功能的特殊彩画做法,例如:辽宁“一宫三陵”基本代表清早期彩画风貌,而河北承德皇家藏传佛教寺庙则有蒙藏文化影响。清式彩画距今时间较短,在北京朝阳、河北易县等地尚有活态传承的匠作群体,至今仍是清代建筑修缮施工的主要技术力量,但彩画的工具、材料和工艺都有不同程度的衰减。
斗拱彩画是古建彩画的重要组成部分,在装饰原则上,主要体现斗拱构件复杂的形体,同时,在色彩方面遵从建筑彩画整体的工艺和等级,由于斗拱构件趋向装饰性和小型化,斗拱彩画的主题图案逐渐减少,而与斗拱构件结合越来越密切,与台基、梁柱、屋面共同构成中国古代建筑的整体视觉形象,故有《营造法式》中“取其轮奂鲜丽,如组绣华锦之文尔”之辞。总而言之,中国古建彩画源于木构技术的发展,并始终与之保持密切联系,而且充分体现了经济文化发展带来的艺术繁荣,以及民族融合和宗教传播对中国古代建筑的影响,并长期与其他造型艺术形式相互滋养,通过古代社会制度和地域文化而流变。中国古代建筑史如同波澜壮阔的长河,不断融汇、奔流,彩画作为其间一脉,始终保持着源流交错、异彩纷呈的盛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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